(清)郑板桥行书重修城隍庙碑记011

 

(清)郑板桥行书重修城隍庙碑记012

 

 

重修城隍庙碑记（全文）

        一角四足而毛者为麟，两翼两足而文采者为凤，无足而以龃龉行者为蛇，上下震电，风霆云雷，有足而无所可用者为龙，各一其名，各一其物，不相袭也。故仰而视之，苍然者天也；俯而临之块然者地也。其中之耳目口鼻手足而能言、衣冠揖让而能礼者，人也。人则非天,天则非人,断断如矣。自周公以来，称为上帝，而后世又呼为玉皇。于是耳目口鼻手足冕旒执玉而人之；而又範之以金，塑之以土，刻之以木，断之以玉；而又从之，以妙龄之官、陪之以武毅之将。而天下后世，遂裒裒然从而人之，俨在其上，俨在其左右矣。即如府州县邑，皆各有城，如环无端，而齿齿啮啮者是也；城之外有隍，抱城而流，而汤汤汨汩者是也。又何必乌纱袍笏而人之乎?而四海之大，九州之众，莫不以人祀之；而又予之以祸福之权，授之以死生之柄；而又两廊森肃，陪之以十殿之王；而又有刀花、剑树、铜蛇、铁狗、黑风、烝厯（通鬲）以惧骇之。而人亦裒裒然从而惧之矣。非惟人惧之，而吾亦惧之。每至殿庭之后，寝宫之前，其窗阴阴，其风淅淅，吾亦毛发栗竖，状如有鬼者，乃知古帝王神道设教信不爽也。子产曰：“凡此所以为媚也。愚民不媚不信。”然乎!然乎!

        潍邑城隍庙，在县治西旧颇整翼。乾隆十四年大雨，两廊倒塌而东廊更甚，燮于朔望瞻拜，见而伤之。谋诸绅士是宜新整，诸公咸曰：“俞。”于是鸠工庀材，重建两廊，高于旧者三尺。其殿厦、寝室、神像、炉鼎、鼓钟，焕然一新，是亦足矣。而于大门之外，新立演戏台一所。费用几及千金，不且多事乎哉!岂有神而好戏者乎?是又不然，读《曹娥碑》云：“盱能抚节安歌，婆娑乐神。”则歌舞迎神，古人已屡有之矣。诗云：“琴瑟击鼓，以迓田祖。”夫田果有祖，田祖果爱琴瑟，谁其知之?不过因人心之报称，以致其重叠爱媚于尔，大神尔。今城隍既以人道祀之，何必不以歌舞之事娱之哉!况金元院本，演古劝今，其是是非非，善善恶恶，令人激昂慷慨，回心向道者亦不少也。至于鄙俚之辞，情欲之事，直可置之不论耳。此戏台之设，亦不尽为多事也。总之，伏羲、神农、黄帝、尧、舜、禹，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，此人而神者也，后世当以人道祀之；天地、日、月、风雷、山川、河岳、社稷、城隍、中霤、井灶，此神而不人者也，不当以人道祀之。然自古圣人亦皆以人道祀之矣。夫兰粟握尺之牲，太羮元酒之味，大路越席之素，瑚琏簠簋之华，天地神只岂尝食之、饮之、服之、驾之哉？盖在天之声色臭味不可髣髴，姑就人心之愿，慕以致其崇极云：尔若是，则城隍庙碑记之作非，为一乡一邑，言之直可。探千古之礼意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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